“柳妈,我走了。”她轻轻地说完。抹了抹微湿的双眼,抱紧胸前的小布包小跑着离开。
前世,她是在出嫁那天才第一次走出丁家的大门。如今,她重生回来已知晓了自己嫁过去之后的结局。万般走投无路之下,决定出逃。
好歹她不是以前那个大概出了门就会迷路的丁圆了。那短短一年的为人妻生活中,秦邵堂早已带着她转遍了这古南城的大街小巷。大致她是知道如何远离丁家,如何出城的。
她抱着小包袱,借着明亮的月光穿过丁家偌大的花园,来到了角落一处掩映在低矮灌木之后的前。
这是丁荣调皮命随身小厮掏出来的,好方便他随时逃课出去玩。她在无意中发现的。
拨开灌木枝条,丁圆先把自己的包袱推出去,然后自己再钻过洞去。
洞外是一条后巷,狭窄阴暗。若不是有月光普照,这里则是一片无灯无火的幽深黑暗,夜晚行走其中只会觉得阴森可怖。
丁圆拿着包袱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到的泥土碎叶,看了看方向,便抱紧小包袱,朝着巷子出口走去。
约莫一炷香后,她走出了巷子,来到了宽敞的街道路口。
此时已经夜深人静。打更的更夫敲着梆子远远行来,口中托着长调报着时辰。
已到四更天了。丁圆躲在暗处等那两人走过后与他们反方向而去。
丁圆只想着先逃走,却没想着要逃去哪儿。无论如何,先出了城再说。
打定了这个主意,她便朝着城门的方向行去。
丁圆逃婚的消息,不知怎地从丁家传了出来。登时整个古南城都传开了。
秦家自然也听到的传闻。立即派了说亲媒婆来求证传言是否属实。
丁大老爷丁一鸣也正在为丁圆逃婚之事火冒三丈,听得秦家来人询问,只能掐灭怒火,做出笑脸相迎状,诳言道:“小女现下正在闺阁之中。并未逃婚。外界所传非实。
只是家中一婢女犯了错,用了几下家法便受不住,自行私逃了。因那婢女是花高价买来的,所以这才差了家丁四处寻找免受损失。不想竟被人传成小女逃婚,简直一片胡言,可笑可气。”
那媒婆也不是好骗的,当时提出要去见见丁家小姐,见得真人,才好给秦家回话。
丁一鸣无法,只得吩咐了人带着媒婆去丁苒的院中,让她亲眼瞧瞧。
媒婆见过,这才放了心,欢喜返回秦家回报。
丁大老爷待人一走,立即变了脸色,叫了管家上来,拍桌骂道:“继续给我找!掘地三尺也得把那呆女子找回来!我就不信,她个从未出过门的,竟然还能跑出多远不成!”
远有名声,近有悍妻骄纵女儿,丁大老爷压力委实不小。
如若丁圆真的寻找不回,他就得真把正牌女儿嫁去秦家了。当真是万分不乐意。
在夫人和女儿的影响下,他如今也越发觉得他丁一鸣身为南城首屈一指的富庶大家,怎能把女儿嫁与一破落之户?
且说丁圆这几日,日子也并不好过。
原本是想出城的。但第二日一大早,丁家便发现她逃了,之后便在城门各处派来家丁蹲守。她远远看到丁家家丁的服饰标志,便立即躲了起来。
若被抓回去,便真真再无机会逃走,只能到了那黄道吉日,再嫁入秦家,重走上一世凄凉旧路。这绝不是她所期盼之事。
她身上并无银钱,也不敢在街中逗留。便朝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幸好逃出时带了好些馒头面饼做干粮。饿了便吃些干粮果腹,渴了喝些河水,泉水,才撑过这几日。
晚上,她便在一处无人居住的破屋里歇息。从小便吃苦受罪,也不觉得睡在草堆上,有什么艰苦难熬。反而因为远离了丁家,觉得有些快活轻松。连独自一人住这破屋都不觉得害怕了。
这晚,她吃了最后半个面饼,在破屋里草堆里躺下,望着窗外皎洁明月发呆。想了想明日该去哪里找些吃的,又不知怎地,突然想起秦邵堂来。
虽然这人和姐姐合谋害死了自己。但对她好的时候也是真好。
她生性善良,如今自己死而复生,也就不怎么记恨他了。毕竟,他是唯一一个叫过她阿圆的人,唯一一个把她当做正常女子来看待的人。那一年中,对她温柔关爱的种种,眼下回想起来,便如同在做梦一般不真实。
若论起来,他那样绝代风华的样貌,自己确实配他不上。他应该有更美丽聪慧的女子来配。
这个女子当然不能是丁苒。丁苒虽生的美丽无双,但若论聪慧贤淑,她是丁点也沾不上边的。
因为心中所念。丁圆便在草堆上辗转反侧了许久,也毫无睡意。
盯着那轮皎洁明月,她突然想起,这里似乎离他喜欢的一处山谷很近。
他曾在一些个月圆之夜,带着她去那谷中赏月。
带着凉意的月夜中,丁圆凭着记忆,步行了四五里地,还真叫她找到了那处山谷。
谷中稍比外界显凉。但也已是春草萋萋,花香浮动了。一汪碧湖在月色中如同一面镜子与空中圆月交相辉映。周遭有零星虫鸟名叫之声,越发衬托的这谷中寂静无声。
月光下,一座崭新的木屋立在湖边。丁圆觉得讶异。她第一次来时,明明木屋已显被风雨侵蚀过的微旧岁月之感。怎么现在竟然这般簇新?
细想之下又了然。当然是新的。一年前,她嫁与他时,他才被当今皇上谪贬回乡不久。如今他也是才回来不久,那这木屋自然是他新建成的。
丁圆向那木屋走去。果然,木屋前的空地上还有木板木屑之类的,未打扫干净。
屋内不大的空间内,也只有一床、一桌、一椅。都是才做成的新家具,连漆都未上。新鲜木材的清新味道也还未散尽。
丁圆手指抚过那熟悉的桌椅和床榻。一时间,百般滋味在心头。眼中也染上了一层湿意。
“邵堂……”她抚.摸着那桌面,轻声唤道,“你在这里教过我写字。”
又走去那床边,坐下来,抚过两人睡过的床头,“你在这里,给我讲过你是如何带兵击退来犯之敌,又如为救太子,伤了手臂……”
更有只属于两个人的私密情事在这张床上发生。
正在她无限思怀之际,一道凌厉沉冷的男声突然从门外传来:“屋内姑娘,是人是鬼,都请出来说话!”
那声音,丁圆一听便知是谁。顿时心中惊慌不止。她未想到他今天会在这里。
她从床边站起身来。双眼四下环顾,想要找个地方躲藏起来。但这屋子摆设简单,一眼就能看遍,哪里有能藏身之处?
“请出来!”门外又传来秦邵堂冷厉的声音。
丁圆这下便更加慌乱了。她满脑子都想着,万不能让秦邵堂看见她!要是认出她来,可就遭了!
她惊慌中已然忘记自己是重生之身。秦邵堂如今不可能还认识她。
目光触及床沿,便发现了一个藏身妙处---床底!
她矮下.身子,一骨碌钻爬进去。靠在床底墙角缩下.身子。捂住口鼻。静待屋外变化。
屋外秦邵堂,身姿眉目在朦胧月光之下,更显挺拔俊朗。他发髻整齐,一身平整青灰衣衫,左臂衣袖在小臂手肘断处挽了个结。右手背在身后。凝神盯着门口,等待着屋内的女子走出来。
这木屋,他不过昨日才建成。本想明日白天再来修整。
今晚不知怎的。在家中望着窗外圆月,心中竟然牵挂起这木屋,许久都毫无睡意。这才索性换了衣衫,没有叫随身小厮,独自一人骑马过来此处瞧瞧。
谁想下马之后,才行至门前,便听得屋内有一声带幽怨的女子在说话。
并且似乎是熟识他的。但,他何时和某个女子说过往事与自己手臂之事。
且是在这木屋之中?!
不由觉得蹊跷无比。想到书中常说有狐仙鬼怪之类常化作女子来迷惑男子。心中微觉害怕。
随即又觉这念头滑稽可笑。即便屋内之人真是狐仙鬼怪,只怕会惧怕的也是对方,而非手染过敌人之血的他吧?
更何况那也是清闲之人编出的话本小说而已,不足为信。
见叫了两声,屋内之人还不出来。
秦邵堂便举步上前,“姑娘既不出来,那在下可就进去了。”这木屋本是他这段日子来的费心之作。现被身份不明的女子占去,他当真无法割舍。
藏在床底的丁圆顿时紧张。竖起耳朵听得他踩着碎木屑的脚步声,果然朝着屋内而来。
她掩耳盗铃般捂住自己的双耳,只求上天保佑,他发现不了自己。
秦邵堂进得屋内,锐利的双目借着月光清辉把屋内各个角落扫视一遍,发现那说话的女子不见了。
眉宇间顿生疑惑。难道当真是那虚幻无形之物?
这么想着,一双锐意精眸却朝着床底看去。
这屋内也就这地方能藏得下人了。他嘴角勾出一抹嘲讽淡笑。
退了两步,在那把椅子上坐了,朝着床底淡然道:“自己爬出来吧!莫要让我亲自动手去揪你出来。”
丁圆等待了一会子,左右不见他离开。便忍不住有些愤然悲哀。难道注定这一世仍逃不过他么?
早知会在这里遇见他,就不来了! 如今可如何是好?
秦邵堂见许久床底都没有动静。思索了片刻,便起身来到床边。
丁圆惊慌的一颗心都到了喉头,双目中也俱是惊恐。
眼瞧着他的双脚在床边站定,仿佛下一刻他便会弯下腰来,伸手进来揪她出去。
但,哪承想。压在头顶的床板在一声轻响之后,下一刻,竟然从自己的头顶移走了!
她瞪着一双惊骇的明亮双眸眼睁睁地看着床板从她头顶移向一旁。秦邵堂那张她早已熟悉,且印在心上的朱颜玉貌,渐渐完整呈现在自己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