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里，沈秀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人偶，是按他们两个人的样子做的Q版人偶，女孩穿着婚纱，男孩穿着西装。沈秀叹了一口气，她记得这个人偶，原来是这次情人节的时候顾程风送给自己的，虽然这样Q版人偶后来已经很常见了，但是在现在这会儿还是挺稀罕的。记得当时是因为顾程风去南方出差，才偶然发现有这种根据照片定制的人偶，巴巴地买来送给自己。那个时候，自己收到这样的礼物，心里面甜蜜极了。这对人偶在他们家的装饰柜里面放了十几年，跟着搬了好几次家。不过并没有等到他们两离婚才被扔掉，从开始的时候欣喜不已，经常喜孜孜地拿出来欣赏，到后来在柜子里面越放越高，越放越角落，到和东西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落灰，再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对人偶就找不到。
看，真实的生活就是这样子。
像今天顾程风哭着说他一辈子只会爱自己一个人，沈秀相信，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出于真心，在这一刻，顾程风真的觉得他是那么爱着沈秀，也觉得这份爱会天长地久，但是没有什么会敌得过时间。从爱到不爱，从不爱到背叛，曾经他们两个的感情也就像这对人偶一样，开始时被珍惜，后来是习以为常，然后在某个不知名的瞬间，就消失了。没有什么一生只一人的爱情，甚至都没有谁能一辈子为了爱投入。我们到了最后，只能爱自己。
沈秀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抿了一口，又酸又不涩，几十年了，她还是不懂喝红酒，不管是后来喝过的数千上万的名品，还是此刻杯中几十块钱的超市货，她从来不明白这样酸涩的味道有什么好喝的。只是此刻，这样酸涩的味道有些像她的心情。
看到曾经的爱人在自己的面前落泪，她的心里面只有叹息。没有难过，也没有快意。眼前的顾程风是那个年轻的，还全心全意的爱着自己的顾程风。在曾经的那个未来，漫长的岁月里他们共同奋斗，相互取暖，在这个陌生的大都市里面一点一点地站稳了脚跟。
这个顾程风不知道的那些未来，沈秀都记得，记得他在公司白天黑夜的工作只为了能够调休陪自己，记得儿子出生之后，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要出来创业，因为“想给儿子多攒点老婆本儿”，记得他第一次跑业务不清楚套路，被别人骗了钱之后，回来抱着自己哭，说他太没用了，居然被骗了，记得他第一次实现连续三年营利的时候目光闪闪发亮，说一定要给他们一家三口挣一个大房子。这些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沈秀本来以为她早就忘记了，却在今天又遇到顾程风的时候再想了起来。他们的确有过许多的回忆，即使那现在只是沈秀一个人的回忆，也足够说明他们曾经相濡以沫过。沈秀不记得顾程风有没有像今天晚上这样说过一辈子只爱她一人的诺言，但他曾经无数次的说过，他不会忘记了和沈秀一起奋斗的那些日子，不会忘记沈秀跟着自己吃过多少苦。最后分开的时候，他大概也没忘，所以才会把大部分的财产都留下。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所有繁华最终都会成空，再热烈的感情都在漫长的时光中湮灭，何况他们也不是什么生死与共的伟大感情，只不过是一对平凡夫妻在一座陌生城市里面的相互依靠而已。
如果一直都只是那样平凡的小康之家，也许他们就会那么满足地生活下去，但偏偏生活回馈了他们，他们的努力让他们的生活一步步上升，终于升到了顾程风会迷失了那个高度。多可笑，又多可惜，只不过是比普通人多了那么一点点闲钱，只不过是生活稍微安定了一点点，这个家的温暖就已经不足以满足他那要不断开拓，不断征服的心了。而沈秀独自一人，被留下来面对繁华落尽之后的满目寂寥。
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但是却很有可能发生。
想到这一切，沈秀心中刚刚升起的那一些对于顾程风的感慨就被打破了。是的，你不能因为对方未犯的错而惩罚他。但同样，也不能装做对未来一无所知的沿着今天的路线继续下去。
这世界，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今天在自己面前哭得如此伤心的顾程风也一样，沈秀啊，你并不是独一无二的。那个陪他经历过事业的低谷的沈秀尚且不是，今天这个只是和他一起度过了几年学校时光，尝过一番爱情甜蜜的沈秀又怎么可能是？
沈秀把人偶收进了盒子，丢进一个箱子的角落。今天真是失败，先是被迫听到了大老板的大八卦，然后又因此被误伤，吃了一顿大餐，结果被当成大老板的女伴，最后回来想分手还没分成，自己一个人又坐在这里缅怀了半天上辈子，把那些悲伤的失落的细节重新再回想了一遍。对了，还破了受伤不应该喝酒戒，希望不会太影响脚踝的恢复。
接下来的几天，她准备都在家里面趴着。魔都一到冬天就阴冷得要命，潮湿的空气再加上低温，感觉像是一层冷冰冰的湿气，一真要粘在人身上，还要拼命往骨头缝里面钻。
沈秀给自己灌了个热水袋。往后再过二十年，新建的房子大多都已经把地暖作为标配了，这会儿她还得搞个热水袋，才不至于让自己整晚都蜷缩得像虾子一样睡觉。
与其在这里想着上辈子伤春悲秋，不如想一想怎么早就挣大钱买个大别墅自己装暖气吧。今天晚上顾程风哭得那么难受，明天也得结束休假再去出差。成年人的世界，留给悲伤的时间实在太短了。
估计是想到沈秀情人节和男朋友分手心情不会太好，苗小溪在看到沈秀蔫蔫的神色的时候，并没有问她任何情人节的情况。就连上午奉命回来给沈秀送笔记本电脑都只说了让她好好休息，腿一定要放在椅子上，老是放低了容易充血，不好恢复。至于办公室里面的种种流言，她是一点儿也没有漏给沈秀知道。
猜测沈秀和小陆总，这些人活得嫌命长了吧？没看到平常小陆总都是什么样一幅黑脸么？
还有沈秀他们财务部的那个老板，那个夸奖的话听得，三里外都能闻到酸味儿了。什么年轻人就是脑子灵光，什么情人节还陪老板加班也太辛苦了，怎么这么不小心还把脚给弄伤了，什么老板可关心了，一定要叮嘱沈秀好好休息，说不定以后还要靠她照顾。那个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说沈秀借由情人节上位了吗？
这话她也就敢在自己面前搬弄搬弄，有本事到小陆总面前去说啊，有本事去问小陆总沈秀的脚 是什么运动过度受伤的啊？还把运动两个字说的音重了又重，这种满脑子都是男盗女娼的人是怎么当上领导的？她怎么不想想沈秀前面是为什么加班，小陆总又是为什么欣赏沈秀？沈秀这里伤了脚还要加班做数据需要笔记本，居然被她说成是这才叫会要东西，一台笔记本上万块，比一个包包不差什么。
苗小溪想到那个老女人说得那么得意，后来猛然发现小陆总站在她身后的那一声尖叫就觉得过瘾。叫你总在背后说人的坏话，叫你心里面总想这些事儿，不用点心在工作上，被大老板抓现行了吧。
私下说小话说得那么溜，结果小陆总一个眼神就让她灰溜溜在跑回工位了。苗小溪这才觉得耳根子清静了。
但是她也觉得为难，办公室里面这些话传起来快得很，小陆总给沈秀请了假，再加上又有人说昨天晚上是沈秀和小陆总最后离开的办公室，就这么两件事儿，就够他们猜测出许多版本来了。苗小溪虽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是她相信肯定不是他们这些人猜的这样。可是别人这么意有所指的说上几句，她又不能一个人一个人的去反驳，更不要说她也不知道沈秀是怎么受了伤。总不能给每个人都像对他们财务的吴大头那么挖坑吧。再说就是她想挖，小陆总也没那么配合啊。
这一天公司里面气氛诡异的，弄得她到了下班都没有好声气，噼里啪啦到超市买了一堆东西拎回去。她要化愤怒为食量，对，还要给沈秀好好补补。伤筋动骨一百天嘛。
苗小溪回到家的时候，沈秀正在接电话：“好啦好啦，别生气。和这些人生气都生不上。但是你这也太冤了，简直是无妄之灾。抱抱，不气不气。什么？你要过来，哦，好啊。”
放下电话，沈秀就看见苗小溪拎上来了一大袋子食材。
“哇，你这是干嘛，给超市搬家啦？”
苗小溪把大袋子咣一下放桌子上：“给你补补，我今天高兴。”
